葡萄酒仿冒手冊：真假的藝術

假冒或山寨? 假冒和山寨并非同義。

假冒品是指出于欺騙的目的，對真品動手腳。對葡萄酒而言，假酒是指酒的品質與酒標不符，例如，在酒瓶中摻雜廉價酒，以次充好;或者給劣質廉價的酒冠以好酒的標簽，并標以高價出售。

山寨品是通過模仿包裝瓶和商標來仿冒真品，以求以假亂真。山寨品的品質不一而論，有些十分粗糙-僅靠粗劣的影印標簽魚目混珠，但有些卻十分講究。例如，德國眼鏡品牌羅敦司得(Rodenstock)曾使用牙鉆將托馬斯 杰斐遜(Thomas Jefferson)的姓名縮寫鉆進了拉菲酒瓶(一看就知道是山寨貨)之上。

山寨班克斯(Banksy)油畫最近十分火爆。但班克斯一向行事神秘，因而他本人是不會向警方報案的。蘇格蘭場(Scotland Yard)藝術及古董組(Arts and Antiques Unit)展開的一項調查發現，只需花費6英鎊(10美元)，就可以通過100%貨真價實的原料，完美地復制一副班克斯的噴漆畫，并在拍賣會上以五位數的高價售出。對于班克斯而言，這些山寨品也許能夠幫他打響聲譽并維持畫作的售價。他最初以叛逆的涂鴉藝術家身份出道，曾偷偷地在博物館墻壁上畫上拙劣的涂鴉，想要看看博物館館長什么時候能夠發現。波爾多酒莊也有著同樣的遭遇，也從不抱怨，對市面上的假冒偽劣產品從不解釋，為的是不擾亂市場。

葡萄酒酒莊想要在羅丹美術館(Mus e Rodin)樹立“正品理念”是不太可能的。

在買家投訴買到贗品并將仿真品退回時，這些行騙高手們還會上演“反向”欺騙;拍賣行和零售商們對這種情況也已見怪不怪。

造假者還會在易趣網(eBay)和其他在線平臺上用搶手的優質葡萄酒來引誘買家上鉤。在最近發生的一次假冒事件中，造假者對酒商提供的酒瓶進行了數碼處理，將照片傳到易趣網上。經處理過的酒瓶照片比實際上看起來高級很多，并且標價為商家售價的兩倍。在顧客通過易趣網下單后，造假者再從商家那里買酒，從中賺取差價。

偷竊或欺騙?

藝術家臨摹之前大師的畫作的歷史由來已久，這樣做一是為了學習，二是向大師致敬。在中國藝術史中，當代藝術家精準地臨摹出古代大師的畫作是能力的象征，值得最大的褒獎。創意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能夠在花瓶上畫出與三個世紀之前的大師同樣的彩繪，這實際上是技藝的象征，是值得贊賞的。因此，在中國，不存在西方對山寨品的固有關注，臨摹復制在這里也幾乎沒有任何限制。

但對于考究的藝術，人們不會進行惡意的山寨復制，因此哪怕是臨摹的仿品，也具有令人善心悅目的價值。但山寨葡萄酒只可能是為了行騙。重復使用舊酒瓶，貼上名不符其實的酒標，就是赤裸裸的蓄意欺騙。

舊瓶裝新酒

山寨或假冒酒相對簡單。你需要的只是一個酒瓶、一個酒標以及酒。這些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廉價買到。在上海和北京，“酒瓶經銷商”會專門收集酒吧和餐館的酒瓶，然后轉手賣出。他們不會向買家提任何問題，因為他們絲毫不在乎買家會拿這些瓶子做什么。拉菲空瓶可賣到500美元。”葡萄酒湖”(Wine Lake)(生產出的過量葡萄酒)現象在全球存在，這意味著生產始終過剩，因此“舊瓶裝新酒”所需的酒也可輕松獲得。

從頭仿造酒標對造假者來說十分具有吸引力，因為陳酒的酒標和酒瓶各不相同。以勃艮第葡萄酒(Burgundy)為例，它的酒標很少會一致(即便有一致之處)。裝瓶和貼標簽都是手工完成，而且每年使用的紙張、字體和設計都不一樣。同一款酒也有可能使用不同的酒標。所以仿造酒標非常復雜，而且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

比方說，你是中國的一位暴發戶(暴富)，想要買一瓶昂貴的陳年佳釀當做禮物。如果你從未見過或者品嘗過1869年的拉菲，而且不懂英語(或法語)，那么你怎么區分真酒和假酒或山寨酒呢?利用消費者對陳酒的不了解，造假者總會有機可乘。

如何辨別真假

各大公立畫廊都有大批的科技人員、修復師、策展人員和歷史學家，他們工作在在實驗室、工作室、圖書館和檔案室。圖像歷史學家可通過側光、紫外線、x射線攝影、紅外輻射、偏振光顯微鏡、掃描電子顯微鏡、能量色散X射線、色譜法和X射線熒光分析等諸多技術辨別真偽。

而葡萄酒拍賣商靠的卻是靈敏的嗅覺。

判斷葡萄酒真偽最傳統但最可靠的方法還是品嘗，但比如說面對一瓶1921年的帕圖斯(Petrus)，很少有人具備如此老道的經驗和能力能夠一別真假。即便如此，陳酒的口感也會因裝瓶地點、裝瓶人及窖藏地點和方式的不同而有所差異。

我們可以從畫作中取樣，而不對它造成嚴重損壞;但對于葡萄酒而言，如果要取樣則必須開瓶，這樣會損壞它的收藏價值：一經開瓶便不再是收藏品。這是珍貴葡萄酒收藏的最大諷刺點之一-在這瓶酒完成它的宿命，被喝下肚后，它便不再是收藏品了。一個很形象的說法是，把葡萄酒的“利潤”喝下肚后，就應該享受這個暢飲的過程， 而不是把它當做出售的商品或世代傳承的作品。

盡管如此，交易是否達成也無需拔開瓶塞。像博物館研究員一樣，葡萄酒拍賣商會先研究相關的檔案資料來確定酒的產地。書面記錄是證明陳酒的重要線索，因為陳酒在“一生”中可能已經數度輾轉多人之手。曾為名人所有可幫助證明產地的優越性，并且能使酒升值，這就跟洛克菲勒 羅斯科(Rockefeller Rothko)的畫作或格拉密斯城堡(Glamis Castle)收藏的紅酒一個道理。

但相對而言，葡萄酒的產地比較容易偽造。相比想要仿冒的產品，收據和證書也更容易對付。

要想成功賣出山寨品和仿冒品，則必須讓消費者對產品產地滿意，當然產地也是有真有假。

在產地確定后，下一步就是對畫作或酒進行仔細研究。但是造假者相信如果產地看起來誘人，那么產品本身就不會受到嚴格的審查，事實也確實如此。即便是紹恩 格林哈爾(Shaun Greenhalgh)和約翰 邁亞特(John Myatt)這樣的大師級偽造師也造不出完美的山寨品，邁亞特甚至在山寨品中用丙烯顏料代替油墨。他們“不錯但并非杰出”的山寨品能夠以假亂真的原因在于選對了產地。令人信服的產地使產品或作品本身可以不那么具有說服力，并且最終也可以達成不錯的交易。

山寨賣酒商的信心也十分重要。2012年，葡萄酒經銷商魯迪 古尼阿萬(Rudy Kurniawan)曾向所有買家提出了退款保證，這也許使他成為最“優秀”的葡萄酒造假者。因為很少有人品嘗過他出售的美酒，因此對他的權威和誠信也無從質疑。

怪異的科學

大多關于葡萄酒的歷史和觀點都是坊間傳說，缺乏實驗數據的支持。目前還沒有正式的科學檢測手段能夠鑒別陳年老酒的真偽。在葡萄酒領域，還沒有相當于克蘭菲爾德大學與寶龍拍賣行用以鑒別藝術品真偽的“法醫科學研究”那樣的項目。我們可以對一幅古畫進行x光檢測，卻不能如法炮制在一個舊瓶子上。

然而，據2009年5月31日的《泰晤士報》報道，俄羅斯科學家已經發明了一種新的而且并不很精細的方法來鑒定畫作的真偽—炸彈。他們聲稱核試驗爆炸和1945年在日本投下的炸彈將一些元素釋放到大氣中，而這些元素可以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創作的油畫中檢測出來。

在提供拉菲酒莊103年份的窖藏之前,倫敦古董葡萄酒公司(AWC)建立了現在所稱的“銫137法”，這種方法是用皮下注射針頭穿刺瓶塞提取葡萄酒的微觀樣本，之后對其進行化學分析。倫敦古董葡萄酒公司同時還有“質子激發X射線發射分析法”,這種方法通過檢測玻璃瓶中的錳和鉻含量，來鑒定其年份。

可以肯定的是，這些測試能夠顯示一瓶葡萄酒的年代比20世紀的原子彈爆炸要久遠，但卻無法證明它是產自1787年還是其他什么時候。拿羅德斯多克的例子來說，他那些據稱是18世紀的拉菲卻包含20世紀的原子彈爆炸后所釀造的葡萄酒的成分，這就意味著這些拉菲至少在過去60年里的某個時間被參了假。但這并不能說明，這些瓶中所裝的葡萄酒全是假酒。

盡管頂級葡萄酒生產商和商人們生產了大量的葡萄酒，但卻沒有投入資金來支持對假酒進行研究。個人葡萄酒莊園使用各種方法來反擊偽造者:比如，瑪歌酒莊從2010年3月以后在其所有酒瓶加上了防偽封。(拉菲酒莊，其拉菲酒可能是被造假最多的葡萄酒,直到2012年2月之后才采取這種做法)。“防偽標簽”封夾在瓶蓋套和瓶體之間,上面印有編號和獨特的圖案,而且可以在瑪歌酒莊的網站上對這些編號和圖案進行查找和鑒別。

一些酒瓶上有無線射頻識別標簽，這些標簽被插入到商標或瓶蓋套下面。這種技術也應用在電子護照上。

工業技術(即，更好的密封)與數碼技術(比如，條形碼和其他能通過智能手機掃描識別的東西)相結合，即使不能完全防止葡萄酒造假，或許也能夠在未來減少造假。

但這是一場持久戰。任何“解決方案”的有效期通常能持續6到12個月，之后造假者們便能想出對策。例如,防填充密封表面上可以防止酒瓶被重新填充然后被售出，但卻無法對抗物理定律。如果空氣和液體能從一個密封體中出來，那么他們同樣能夠進去。而且總是存在著這樣的悖論，即，當你通過廣告教育消費者時，造假者同樣受到了教育。

意大利的公司瓜拉瓶蓋集團已率先使用金屬防盜瓶蓋,即一個帶有“防揭換”帶的螺絲帽。這或許有助于防止造假，但并不適合優質葡萄酒;因為優質葡萄酒需要耐老化的軟木塞做瓶蓋。

美國收藏家拉塞爾 H 弗萊，是羅德斯多克事件涉及到的收藏家之一。他建立了葡萄酒鑒定服務，其廣告語“打擊假冒從這里開始”顯示了其對打假動真格的決心。弗萊列舉了14種防偽技術和方法，從Algoril(隨機生成標碼,然后被記錄在一個數據庫中)到施利福國際公司的Holosleeve (“首個融合性概念，將單向熱收縮薄膜技術與全息技術相結合以保證產品的真實性和完整性”)。

將人類送到火星可能要比找到一種既簡單又能被普遍接受的優質葡萄酒防偽方法容易些。但是我們一直在尋找。

偷竊的藝術

造假或偽造并不是犯罪，而偷盜及/或出售假貨才是犯罪。這也是假酒生產難以管控的原因之一—只有當一個人受到假貨的欺騙之后，才能算是違法。

警察調查犯罪時，是將假貨或者偽造品作為線索而非直接調查假貨本身—調查假貨是“專家”的工作。但是，從制造假貨到使用其去實施詐騙潛在受害人的犯罪行為，時間跨度可能是許多個月的時間;空間跨度可能是很多國家。

藝術品被偷竊的數量要多于葡萄酒，因為其通常更值錢，更易于運輸;同時相對于比較小眾的優質葡萄酒收藏家來說，其擁有更廣泛的買家。甚至最貴的葡萄酒的價格也只不過是最昂貴畫作價格的一小部分，目前最貴的畫作價格超過1億美元。(卡塔爾皇室于2011年花費超過2.5億美元私下購買了塞尚的畫作《玩紙牌的人》，這個價格約相當于當年全球優質葡萄酒拍賣所得。)

《蒙娜麗莎》的價格遠遠超過一瓶1869年的拉菲。即使是最昂貴的葡萄酒的價格也更接近于美術印刷品的價格，而非繪畫和雕塑的價格。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合理的，因為珍貴葡萄酒市場相對較小;甚至珍貴葡萄酒也幾乎從不是獨一無二的—就像印刷品一樣，他們雖然稀少，但還是屬于某個系列，因此單個的價值也就低于獨一無二的藝術品的價值。

商店貨架上的單瓶葡萄酒總是被盜。然而，闖入一個專業的葡萄酒儲存設施則非常困難。一些葡萄酒儲存設施位于地下，而且總是戒備森嚴。搬動一箱箱的葡萄酒需要更長的時間，因為其很重而且易碎。小偷將藝術品從墻上撕下來時，很少在意藝術品是否受到損傷，但是，如果一瓶拉菲碎了，他們會生氣。

到目前還沒有相當于1970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葡萄酒大會那樣的會議，但葡萄酒運輸和銷售已經受到嚴格控制。有些人忍不住嘗試規避運輸和稅收規定，而這構成了金融欺詐。

總的來說,偷來的葡萄酒所造成的問題要小于假葡萄酒,因為最優質葡萄酒的合法市場實在太小了。在葡萄酒領域，還沒有像藝術品領域里如斯蒂芬 布雷特或亞當 沃思那樣的大盜。但可能出現相當于埃里克 赫伯恩(其或許是歷史上最優秀的藝術品偽造者)那樣的人物。